火與糞與官
新華報導\說故事
香港宏福苑的火熄了,但那股焦臭的氣味,卻像一條陰魂不散的黑蛇,盤踞在街巷的上空。法師們列隊而行,木魚聲聲,誦經聲聲,卻壓不住那幾聲撕心裂肺的哀號。人說這是「頭七」,亡魂歸來,而活著的人,卻不知該歸往何處。
災戶們圍著那焦黑的廢墟,眼裡是茫然,是痛楚,是對於「未來」二字最深沉的焦慮。他們要一個說法,要一個交代,要一個能為這無妄之災負責的「人」。
然而,官員們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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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(圖片取自網路) |
媒體的鏡頭,只追著那幾張哭花了的臉,只拍著那幾堆燒焦了的瓦礫。他們像一群嗡嗡作響的蒼蠅,只對腐肉感興趣,卻對那藏在腐肉之後的「病灶」視而不見。
至於那些穿著體面、坐在冷氣房裡「指揮」的官員,他們的身影,比鬼魂還要難尋。偶爾,只有一個戴著眼鏡、胸前別著「市府聯絡員」牌子的年輕人,在人群邊緣發放著表格,那表格上密密麻麻的字,像極了嘲諷。
「填吧,填了便有希望。」年輕人說,聲音裡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麻木。
「希望?」一個失了妻兒的老婦人,用她那沙啞的嗓子問,「希望在哪裡?在你們的辦公室裡嗎?」
年輕人推了推眼鏡,沒有回答,只是遞過一支筆。
有人提起十多年前的阿拉夜店大火。
「那時,」一個圍觀的鄰居說,他吐出一口菸圈,眼神飄向遠方,「那時也死了人,死了九個。那時的官,還算有點樣子,至少有兩個局長,一個調了技監,一個去了職。公懲會也動了動,像一隻睡醒的懶貓,伸了伸爪子。」
「那又如何?」老婦人冷笑一聲,接過那支筆,卻沒有寫字,「不過是換了個位置,換了個名頭。人命關天,懲處也只有如此。那兩位官員,如今或許已在別處高升,享著清福,而我們的九條命,卻連個影子都沒見著。」
這話像一根針,扎破了眾人心中那層薄薄的幻想。他們要的不是官員的降調,他們要的是「公道」,但公道,在這片土地上,似乎總是被一層厚厚的官僚泥土所掩蓋。
比起人命,他們更在乎「豬」的命運。
那年,非洲豬瘟來了。豬農們的損失,不過是報紙上的一個數字,一個可以被忽略的「零頭」。然而,在議事堂上,這卻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政治大戲。
在野黨的議員們,個個義憤填膺,他們不在乎豬死了幾隻,不在乎豬農的眼淚,他們在乎的是如何將這場瘟疫,變成一桶「豬糞」,然後,準確地潑灑到那位女市長的身上。
「盧秀燕!妳無能!妳失職!」他們高聲喊著,唾沫橫飛,彷彿他們才是那群失去家園的災民。
他們的目的,不是為了防疫,而是為了「人設的敗壞無能」。他們要的,是讓市長「滿臉豆花」,讓她夜夜難眠,讓她在暗夜裡聽到那群豬的哀嚎,以及他們自己竊竊的呢喃。
防疫最終遏止了,疫情沒有擴散。這本該是市府團隊的功勞,但功勞,在政治的算盤裡,總是被輕易地抹去。
豬農損失了,官員重創了,市長滿臉豆花,而那群在野黨的議員們,卻在暗夜裡睡得香甜,夢裡還在數著他們潑出去的「豬糞」換來的政治籌碼。
宏福苑的火,燒出了人命,燒出了公道的不彰。非洲豬瘟的糞,潑出了政治的骯髒,潑出了人性的冷血。
法師的經聲還在繼續,那年輕的聯絡員還在發放表格。老婦人終於提起了筆,在「姓名」一欄,她寫下了一個大大的「無」字。
她知道,這場火,燒不醒那些裝睡的人;這場痛,痛不到那些鐵石心腸的官。他們只會等著,等著這股焦臭的氣味散去,等著那群蒼蠅飛走,等著下一次的火,下一次的糞,下一次的,無聲的犧牲。
而她,和所有宏福苑的災民一樣,不過是這齣荒誕大戲裡,一個被遺忘的,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「無」。
這便是我們的時代,一個火與糞與官的時代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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