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貴的辮子與縣太爺的臉面
新華報導\說故事
魯鎮的衙門,永遠是那樣的陳舊,連那門前的石獅子,也像是被多年的灰塵和無聊磨去了脾氣,只剩下一種昏昏欲睡的麻木。這一次,鬧出動靜的,是書辦阿貴。
阿貴是個老實人,老實得像一塊曬乾了的豆腐,沒有什麼油水,也沒有什麼棱角。他負責看管城東的義倉。前些日子,義倉夜裡走了水。火勢猛烈,若按公文上的規矩,須得先呈報縣太爺,再由縣太爺批示,調動官府的消防隊,那黃花菜早就涼了。
阿貴沒有多想,他只記得那倉裡是鎮上窮人過冬的活命糧。他一腳踹開了那把鎖,用他家裡挑水的舊木桶,和幾個路過的閒人,硬是把火給撲滅了。結果是圓滿的。糧食保住了,沒有死人,連燒焦的痕跡也只是一小塊。
然而,這圓滿卻是從那把被踹開的鎖開始,就帶上了瑕疵。縣太爺趙大人,是個極愛惜羽毛的人。他上任以來,總想做點「新政」,卻總被鎮上的錢老爺一干地方仕伸掣肘。錢老爺是個講究規矩的人,他講究的規矩,總是對他有利的規矩。
錢老爺聞訊,立刻帶著一幫人,不是去慰問救火的阿貴,而是圍住了衙門。他們不談救火的功勞,只談那把鎖,那把「未經許可,擅自破壞公物」的鎖。「規矩就是規矩,」錢老爺的聲音,像他那油膩的臉一樣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飽滿,「若是人人都可擅自破壞公物,那這衙門,這朝廷,還有何體統?」趙縣太爺聽了,心裡自然明白。這火滅了,是他的政績;可這鎖破了,就是錢老爺攻擊他的把柄。他知道,錢老爺要的不是一把鎖的公道,而是他趙縣太爺的臉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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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(圖片取自網路) |
於是,趙縣太爺決定犧牲阿貴。他沒有召開那所謂的「懲處評議會」。那評議會,不過是公文上好看的詞藻,真要開起來,那些同僚們你一言我一語,反倒麻煩。他只在公案後,用他那支蘸滿了墨汁的筆,輕輕一劃,便決定了阿貴的「命運」。
「阿貴!」趙縣太爺的聲音,帶著一種官場特有的、冷冰冰的慈悲,「你救火有功,本縣心知肚明。但你藐視公文,擅自專斷,此風不可長。為正衙門體統,為向「地方交代」,你須承擔一切瑕疵錯誤。」判決下來了:革職,杖責三十。
革職,是斷了阿貴的生計;杖責三十,是「打給」錢老爺看的。衙門裡的同僚們,聽聞這判決,都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。他們私下裡,對阿貴寄予了極大的同情。「唉,阿貴,你這是做了好事,卻沒個好報。」
「誰叫你那鎖踹得太響了呢?縣太爺的臉面,比那幾百石糧食金貴多了。」他們說著,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,為阿貴說一句公道話。他們只是圍著阿貴,遞上一碗熱水,或是拍拍他的肩膀,那同情,像是一層薄薄的、無用的灰塵,很快就被衙門裡那股陳舊的、壓抑的空氣給吞噬了。
行刑那天,錢老爺特意派了管家來「觀刑」。三十杖打完,阿貴的背上,皮開肉綻,像是一幅被粗暴撕裂的畫。他被兩個差役架著,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衙門。趙縣太爺坐在公案後,聽著外面傳來的杖擊聲,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。他知道,錢老爺那邊,算是交代過去了。他保住了他的「新政」,保住了他的官位。他望著窗外,天色陰沉,像極了魯鎮人那永遠也抬不起來的臉。
至於阿貴,他那被革去的職位,很快就被一個與錢老爺沾親帶故的遠房親戚頂替了。衙門又恢復了它原有的麻木和沉寂。只是偶爾,當夜深人靜時,那些同僚們會想起阿貴,想起他那被杖責的背影,然後,他們會更小心翼翼地,把公文上的每一個字,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。
因為他們知道,在這衙門裡,圓滿的結果,永遠抵不過一個瑕疵的規矩;而一個小小的書辦,永遠是縣太爺臉面最廉價的「祭品」。這便是魯鎮的「官場」。








真是寫實
回覆刪除通去冷漠無情的官場,影射著現代政治政客的無恥污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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