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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鎮上的人，最近都在說阿蓮。

阿蓮是個標緻的女人，臉蛋白淨得像剛剝殼的雞蛋，走起路來，腰肢一扭一扭的，鎮上的男人們，無論老少，魂都跟著她飄。有人說她是狐狸精轉世，專門來勾人的。

這年頭，鎮上要選什麼「民意代表」。阿蓮也說要選。鎮上的人都笑了，說：「一個女人家，不好好在家裡繡花，出來拋頭露面做什麼？」但也有人說，阿蓮要是選上了，鎮公所那塊老掉牙的招牌，也能跟著亮堂幾分。

選舉的氣氛，一天比一天悶熱，像夏天午後雷雨前，黏膩得讓人喘不過氣。鎮上的幾個頭人，為了選票，天天在街上吵得臉紅脖子粗，罵爹罵娘，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寧。

就在這時候，一件奇事發生了。

鎮上最大的報館「民聲報」的趙主筆，收到了一封阿蓮的信。信裡沒有字，只有一張照片。照片上，一個女人穿著極少的布料，泡在水裡，笑得花枝亂顫。那女人，正是阿蓮。

趙主筆是個讀書人，自詡風骨。他看著照片，手有些發抖。他想，這成何體統？一個要當「民意代表」的女人，怎能如此不知廉恥？這是世風日下，道德淪喪！他覺得自己有責任，要揭露這件事，要「正風氣，醒世人」。

第二天，「民聲報」的頭版，就登了那張照片。雖然趙主筆自作聰明地用墨塊遮了幾個地方，但鎮上的人誰看不出來那是阿蓮？

一時間，鎮子像炸開了鍋。男人們的眼睛都亮了，嘴上罵著「不要臉」，心裡卻像貓爪子在撓。女人們則聚在一起，吐著唾沫，說：「早就看她不是個好東西！」

趙主筆坐在報館裡，聽著外頭的風言風語，心裡竟有幾分得意。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，挽救了鎮子的道德。

誰知，第二天一早，報館的門就被人砸開了。

阿蓮來了。她沒化妝，頭髮散亂，臉上掛著兩行清淚，身後跟著一大群人，敲鑼打鼓，舉著白布條，上面寫著：「打倒無良媒體！還我女性清白！」

阿蓮一見到趙主筆，就「撲通」一聲跪下了，哭得肝腸寸斷。她說，那照片是她去年和家人去南洋玩水時拍的，不知被哪個天殺的偷了去，寄給報館。她說自己一個弱女子，清白的名聲，就這樣被毀了。她說她不想活了，要一頭撞死在這報館門口。

鎮上的人一看這陣仗，風向立刻就變了。昨天還在罵阿蓮的人，今天都開始罵趙主筆。說他一個大男人，欺負一個弱女子，簡直不是人。說他為了打擊對手，不擇手段，骯髒下流。

趙主筆百口莫辯，臉漲成了豬肝色。他想說那信是匿名的，他想說他是為了「公眾利益」，但沒人聽。阿蓮的哭聲，比什麼道理都響亮。

最後，阿蓮被簇擁著去了鎮上的衙門，按了鈴，告了狀。

幾天後，選舉結果出來了。阿蓮高票當選。

當選那天，鎮上張燈結綵，比過年還熱鬧。阿蓮穿著一身嶄新的旗袍，站在台上，臉上又掛上了那白淨嫵媚的笑容。她對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，深深鞠了一躬，說：「感謝鄉親們為我洗刷冤屈，還我公道。我阿蓮，一定會為大家服務到底！」

台下掌聲雷動。

趙主筆的報館，早就關門大吉了。聽說他賠了一大筆錢，人也變得痴痴傻傻的，整天坐在門口，嘴裡喃喃自語：「照片……信……是她自己寄的……」

但鎮上的人，誰也不理他了。他們都忙著慶祝他們的新代表，那個「受盡委屈」、「堅強不屈」的阿蓮。

鎮上的太陽照常升起，日子也照常過。只是偶爾，有人會看見阿蓮坐著黑色的汽車，從趙主筆那破敗的報館門前經過。她的嘴角，似乎總是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、勝利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