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帳單上的紅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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辦公室的冷氣吹得人脊背發涼，張明輝握著那張六萬八千元的KTV帳單，指尖在印泥般鮮紅的數字上反覆摩挲。

玻璃轉門外，陳副理正拍著林處長的肩，醉醺醺的笑聲穿透隔音牆：「還是您眼光毒，這小張確實是個人才。」

三個月前的人事調令，還壓在抽屜最底層，燙金的「晉升主管」四字，滲著油墨香。那日陳副理端來咖啡時，杯底黏著夜總會貴賓卡，他說這是處長給新科主管的「見面禮」。

霓虹燈在包廂地毯投下蛇形暗影，張明輝數著桌上空酒瓶。洋酒標籤上的年份，比他老家釀的梅子酒還陳，處長摟著公關小姐唱《愛拚才會贏》，走音走成海峽對岸的調，陳副理突然把麥克風塞過來：「小張，去把單買了。」

「這...說好是部門聚餐...」話沒說完，就被陳副理掐住後頸，菸味混著酒氣噴在耳際：「處長親自提拔你，做人要懂得飲水思源。」液晶螢幕映出自己發白的臉，公關小姐旗袍開衩處，閃過處長的鑽錶，錶面倒計時般跳著23:58。

收銀台前的等待，像在等判決書，刷卡機吐出的簽單，留著道暗紅裂痕。陳副理第二天送來報銷單據，附帶張私人會所邀請函：「週末處長要帶你見幾位董事。」

三個月後，檢調單位衝進辦公室那日，張明輝正在影印機前，銷毀第十張餐費核銷單。

處長的咆哮與陳副理的啜泣聲中，廉政署承辦人翻開他的記事本，某頁角落有行褪色字跡：「12/8 KTV招待費68000元（自付）」。

後來他在新公司茶水間聽聞，那晚KTV監視器完整錄下處長，將公關帶進洗手間的畫面。

檢察官說關鍵證據，是某張沒走公帳的私人信用卡消費明細，簽名欄的「張明輝」三字，力透紙背，墨跡在「輝」字最後一豎，狠狠頓出個窟窿。

職場如江湖，濁浪滔天時，更要抓緊心中那盞燈——這是張明輝在新人培訓時，總要說的故事。

他辦公桌玻璃墊下，壓著泛黃的簽單影本，六萬八千元的紅字旁有行小楷：「貪字近貧，婪字近焚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