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篇報導
新華報導\說故事
城裡的媒體圈,提起阿翹,人們臉上總要泛起一絲複雜的神情,那神情像是嫌惡,又夾帶著幾分輕蔑。阿翹是個媒體人,可誰也說不清他究竟報導了些什麼。他的下巴總是抬得比常人高些,彷彿脖子底下墊著一塊無形的磚,好讓他能從上往下俯看眾生。同行聚會時,他偶爾會插上一兩句話,話語間總要顯擺些新聽來的名詞,彷彿整個圈子的新潮與深刻,全繫於他一人之口。
然而,它的名字出現在平台上的次數,卻比大戶人家院子裡的梧桐落葉還要稀少。同行們的手指終日在鍵盤上奔走,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蟻,每日裡搬運著數十則的新聞稿件,眼睛被螢幕的光照得通紅。他們對阿翹那種「三年不開張,開張吃三年」的姿態,是打心底裡瞧不上的。那種恨,不是深仇大恨,而是一種混雜著鄙夷的煩躁,像是飯裡硌著的一粒沙。
忽地有一日,平台竟刊出了阿翹的名字。這事不大,卻也不小,至少在阿翹自己看來,是件天大的喜事。他立刻像得了寶的孔雀,急不可耐地開了屏。他把那篇報導的連結,不厭其煩地轉發給每一個人,包括那些他平素連正眼都懶得瞧的同行。他甚至找到了被它報導的那位先生,語氣裡帶著一種施恩般的親熱,彷彿在說:「瞧,我讓你出名了,你總該對我有些表示吧?」
那被報導的先生自然是客氣地回了幾句感謝。阿翹便拿著這幾句無關痛癢的客套話,當作了蓋了玉璽的聖旨,又在同行群組裡炫耀了一番。它彷彿在對所有人宣告:「看見沒有?我不是沒本事上平台的,只是我不屑於此罷了。」
圈裡的人們看著它這副模樣,先是覺得可恨,可轉念一想,那恨意便漸漸淡了下去,轉而生出一股說不清的悲涼。他們想,自己雖然終日勞碌,像拉磨的驢,但磨出來的畢竟是實實在在的糧食。而阿翹呢?他那份慘澹的成績單,空洞得像一面破鼓,偶爾敲響一聲,也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存在著。他那份驕傲,原來不過是為了掩蓋那份深不見底的空虛。它向被報導者討來的幾句稱讚,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的一根稻草,既可憐,又可悲。
從此,人們再看到阿翹那高傲地揚起的下巴,便不再只覺得可恨了。他們彷彿能看透那層薄薄的架子,瞧見裡頭那個因為成績差而惶恐不安、只能靠著偶一為之的虛張聲勢來尋求一點點可憐的認同的、渺小的影子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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